“他们那些当官儿的哪管你庄稼咋办,反正他们吃得饱!!”
“这帮狗官!越是这时候庄稼越重要啊!!!”
百姓们七嘴八舌,情绪愈加强烈,甚至有人带领众百姓,要冲破吴党的界线出城去。
蝉予想逆着人流往外走,被夹在拥挤人群里动弹不得,几次差点跟杨炎幼清挤散。
二人费尽力气,终于脱离人群,身上质地华贵的外袍却是留在了人群里,连带着上面的玉饰与板带。
回头看着呼喊冲撞,甚至扭打在一起的百姓,杨炎幼清痛心疾首;“都这时候怎么还偷东西呢!!”
“你没带明似月出来吧?”
“忘带了,还好忘了……”
二人看此处局面马上就要失控,自己又束手无策,只得骑马离开,来到西城门。
这几日蝉予已经摸清,虽说三门都被阵尹围堵,但这西城门最接近谭国,从谭国而来的援兵与物资都从此处进城,这里便是吴党之命脉。
可今日二人来到此命脉之处,却看到满目血红。
西城门内,随处可见瘫倒在地的谭国伤兵,他们哭喊呻吟,打了败仗的模样,粮草和破烂的板车倒在地上,厚重城门外,是呛人的焰火,阵军或尹军在焚烧什么。
蝉予直觉不好,抓住杨炎幼清的手,一片湿凉;“幼清……咱们先回去……现在也帮不上忙,阿姊又不许咱们往东门去,咱们就先回去等。”
“等……等什么?”杨炎幼清慌了,迟钝的看向蝉予。
“她晚上总要回来睡觉吧,咱们问她现下局势,问她咱们怎么帮忙,”蝉予耐心劝诱,他不怕这血淋淋场景,就怕吓到杨炎幼清。
杨炎幼清没有主意,只好由着蝉予牵他……
“……幼清,幼清!!公子!!!”
蝉予闻声一愣,这声音好熟悉,是谁……?
“幼清!!蝉予!!是我啊!!!”
蝉予回头,就见一个蓬头垢面,穿着肮脏深衣的高个男子,一瘸一拐冲二人跑过来,他腿上还有伤。
蝉予与杨炎幼清都是一愣,待到他走到面前,扑腾一声跪下,带着哭腔
道;“是……是我啊,我是庞平!!”
“庞平!!!”蝉予大惊,忙将他扶起来,万没想到,许久不进,居然在这里碰见他!
“你怎么来了!!怎么这幅样子!只有你一个人?其他人呢!?”杨炎幼清扶开他的头发,看他满脸脏污,还胡子拉碴,身材消瘦,显然是遭了不少罪。
“我……我一路从佐州逃出来的……本来都到了炎国……可听说你们去程国……我又折返回去……这才辗转……辗转来到这里!”庞平说着,眼泪夺眶而出。
蝉予赶紧将他扶上马,三人二马,走走停停往郡守府邸去。
到了地方,蝉予叫了饭食澡水还有医官来随园,等待时,庞平哭哭啼啼的讲述了他这么久以来的遭遇。
原来在蝉予和杨炎幼清走后,庞平便盘算着把杨炎府邸卖了,可开始还有人来询价,后来便没了动静,于是庞平退而求其次,想要赁出去,也无人问津,庞平这才意识到,是有人阻拦,便留下门房乔四和做饭的园婆,收拾细软后想带媛月与剩下的家丁直接投奔炎国,却在出城前被拦了下来,一起被押回了杨炎府,并禁止他们外出,还派人把守在门口
情况至此急转直下,随着府内食物减少,庞平不得不动用帐上的钱,贿赂守卫换取吃食,可时间久了,他们肆意坐地起价,还有人觊觎媛月美色,曾经的杨炎府佣人,走出去也比平常人家高一等,现在却被这些守卫肆意欺辱,有家丁不服气前去理论,却被被殴打后带走,再无音讯,庞平悲愤难平,却又无计可施,最后他与众人商量后,贿赂了一个夜巡的守卫偷跑出来,又混入商贩的马车中,这才悄悄离开了尹国,接着他马不停蹄赶往炎国,在快要抵达炎国,还在谭国境内时,听闻了炎兵前往程国,其中包括杨炎姐弟,当时庞平就猜到了杨炎幼清就在其中,便折返了回去,谁想他脚程不够,却意外目睹了奚豹围城,和城内人突围,甚至远远看到了程侯的辇车,庞平无奈,只得一路打探一路跟,历尽万难来到吴党,再次碰到围城,好在他观察到不少商队和百姓趁着谭国援兵来时跟着入城,而此处的尹军很好贿赂,便想着下次援兵来了跟着一同去,哪晓得等谭国援兵再次来时,把守的尹军变成了阵军,直接围剿可援军,将粮草车打翻烧尽,只有少量谭兵和粮草进了城,脚慢的就成了阵军的刀下鬼。
“你不该来……”杨炎幼清听罢连连哀叹;“你应该趁机回去炎国……这里太危险了。”
“危险我也要来,”庞平胡乱擦了眼泪,目光澄澈明亮;“幼清,你走了以后我寝食难安,生怕蝉予照顾的不好,也怕炎国让你水土不服……现在我终于赶过来了……我就是死,也要与你死在一处!绝不走!”
说着,就哭到在杨炎幼清膝盖上,蝉予拉都拉不开。
“行了行了……你看幼清衣服都蹭脏了……”蝉予眉头紧皱,心想你表忠心就罢了,怎么还要踩我。
庞平嚎啕着抬起头,闷声闷气道;“我走之前,拜托守卫将那个芳名录提交给尹候了。”
“什么?”蝉予愣了一瞬,随即想起来,是那个法鸣寺的芳名录,上面有公子斐也不是杨铎亲生的暗示。
这么久了,蝉予都把这事忘了。
“我……我在外面徘徊时,也看到尹军了,杨铎……应该也来了,”庞平哽咽。
蝉予听了不怕,反倒升起一线生机,看向杨炎幼清;“那他是不是有办法……”
“提他没什么用,”杨炎幼清态度比蝉予坚定许多,冷冰冰道;“他来做什么?无非是与我兄长阿姊为敌!你想向我们的敌手投降?”
“不是……”蝉予低下头。
“据我看,尹兵虽然守着西城门,却一直没有为难出入商队,是后来换了阵军把守,才彻底封死了生路,”庞平回忆道。
“呵……假慈悲,”杨炎幼清冷笑;“坏不彻底,好不到点上,最终不过是让自己心里好过几分罢了,确实像杨铎的风格。”
“那……你可跟炎国联系过?现在炎国如何?”蝉予不想杨炎幼清多涉及尹国的事,忙找话题岔开。
“路上与家父通过,说现在炎国暂由相国与太尉把持,但听说二人多有不和,因家父一直在太子府中,也不知他们到底怎么不和……”
杨炎幼清深叹一口气,只觉胸中纷乱无比,百爪挠心,恨不能变身成大鹏,抓着心中牵挂的三人直接飞回炎国。
就在这时,外厅有开门声,是侍女搬来了木桶和新衣,庞平赶紧去换洗。
趁着这时候,蝉予拉着杨炎幼清;“咱们去找姑姑,别的不说,炎国的事她必须知道,顺便让庞平歇下。”
杨炎幼清答应了,可等二人来到杨炎芳蔼的院落,人却没回来,一直等到快天明,杨炎芳蔼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踏入院落。
“阿姊!!”杨炎幼清强打精神迎上去。
“他娘的谁啊!!”杨炎芳蔼大惊,看清来者才松口气;“你晚上不睡,来这做什么?蝉予!你怎么不管管他!!”
蝉予苦笑,心想我可管
得了?姑姑真看得起我……
杨炎幼清迎上去,忍着杨炎芳蔼满身烟熏火燎的血腥味,将庞平的事说与她听。
杨炎芳蔼听罢,倒没多少触动,只冷淡一点头;“又多了张吃饭的嘴……”
“只多一个罢了,阿姊担心什么,”杨炎幼清不解。
“你不知……今夜……不,应该说是昨夜了,”杨炎芳蔼抬头遥望天边的一丝鱼肚白;“昨夜,阵军攻入谭国,本应援救我们的谭军瞬间撤兵,下面要靠我们自己了……”
蝉予心中一紧;“那……那谭国的相国和客卿呢?他们不管了?”
“你可知被围的是哪里?”杨炎芳蔼看向蝉予,满眼血丝;“谭国都城——酒邑。”
“谭国……谭国没那么好打……他们怎么……忽然就打到了酒邑!?怎么之前没听说他们打得如此之快!?”杨炎幼清双手不自觉地抖,谭国国都要沦陷了!?那他们岂不是回不去炎国,彻底没了希望!?
“他们专走山路,直接去围的酒邑,周遭郡县都派兵去解围,包括原本要来吴党的援兵,我看他们不为攻城,就是为了牵制谭国兵力,孤立吴党!”说完,杨炎芳蔼仿佛疲惫至极,抬头长舒一口气,有气无力道;“回去好好睡一觉吧,天明后……就不知会如何了。”
“那兄长呢?”杨炎幼清追问。
“回去吧……我也要休息了,”杨炎芳蔼别过头,越过他回到屋里。